斯蒂芬·吉爾,牛津大學榮休教授。他編輯的《威廉·華茲華斯索爾茲伯里平原詩歌》(1975)開啟了康奈爾權威版華茲華斯詩歌叢書。
丁登寺
《威廉·華茲華斯傳》 作者:(英)斯蒂芬·吉爾 譯者:朱玉 版本: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 2020年11月
《序曲:或一位詩人心靈的成長》 作者:(英)威廉·華茲華斯 譯者:丁宏為 版本:北京大學出版社 2017年10月
每個時代都各有其“時代精神”,文學也不例外。上世紀三十年代后期,西南聯(lián)大里有一群醉心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青年,他們無限推崇艾略特和奧登,反感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甚至約好一起不去上講授司各特的課。半個世紀以后,其中一位學生回想往事時,認為那時的行為中“七分是追隨文學時尚,三分是無知”,并寫出厚達500多頁的《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史》。這位學生就是翻譯家王佐良先生。當他作為詩人、翻譯家和研究者貫通詩歌歷史脈絡后,給出結論:“浪漫主義是一個更大的詩歌現(xiàn)象,在規(guī)模上,在影響上,在今天的余波上,F(xiàn)代主義的若干根子,就在浪漫主義之中!
博爾赫斯曾說,這句詩是好的,就永遠是好的。這一點適用于所有詩,意即好詩不分時代與所謂流派和風格,詩(文學)只分好壞,而沒有“過時”與“時髦”。某種意義上,“好詩”正是超越時代和流派的同義詞,而對其欣賞接納的能力則是它們不斷向我們提出的多少有些苛刻的要求。
如果我們以現(xiàn)代主義審美的眼光看,認為浪漫主義文學的“過于優(yōu)美”和“矯情”是一種窠臼,那是因為我們正站在新的窠臼中,眼前繚亂的意象截斷、同時也縮小著我們的視線。事實是,當英國浪漫主義詩歌在十八世紀后期登上歷史舞臺時,恰恰是先鋒的,甚至激怒了那些常年在裝飾精美的客廳里談東道西的高雅之士,認為那些文字不值一提,太沒有詩意,粗俗不堪。英國浪漫主義詩人——以地道的農(nóng)民彭斯起始,到短命的濟慈抵達高峰——摧毀了古典主義理性至上、克制個人情欲的規(guī)范而鼓吹激情;摒棄已成定規(guī)的“詩意詞藻”而從日常話語中采擷新的枝葉,樸素且清新。他們倚重想象力,關注自我,是“自我書寫”的先聲,為二十世紀詩歌開辟出新的道路。這些美學原則大都在華茲華斯《抒情歌謠集》第二版的序言中得到闡釋,這篇序言也成為華茲華斯本人、乃至整個浪漫派的宣言。
華茲華斯作為“浪漫時代的中心詩人”的重要性,建立在其詩歌的新語言、新內(nèi)容、新韻律以及新情感之上。他寫的田園不再是桃源般的牧歌,而是廢毀的農(nóng)舍;他歌頌自然,而拒絕空洞的夸飾言辭。他平和的愉悅情緒,自然地成為他詩歌的語調,只有在出現(xiàn)當權者時,他的音調才會如陡峰般突然升高,毫不留情地喊出出自人道主義意識的斥責:
但政治家,不要覺得他是多余的!
……
當你驕傲地思量著你的才干,
權勢,智慧,不要把這乞丐看作
世上的負擔。
(出自《坎伯蘭的老乞丐》)
《坎伯蘭的老乞丐》以一種同情和愉悅混合的情感讓人難忘。盡管華茲華斯給出了應有的同情,但在面對這樣一個底層人的悲劇時并不憂愁,因為他同時看到這位老乞丐在世人身上引起的高貴情感:“他就這樣維系著/村民的為善之心,否則歲月的流駛,/不完整的經(jīng)驗給予的不完整的智慧,/會讓他們鈍于感受,必會讓他們/一步步屈服于自私和冷漠的思慮!边@幾乎就是華茲華斯對自己寫詩的目的的詩歌表達,等同于序言中的“捍衛(wèi)人性”,“充分體會人的心靈的優(yōu)美和高貴”。
實際上,華茲華斯想讓這位老乞丐維系的不止“村民”的為善之心,而是整個人類的:詩人絕不是單單為詩人而寫詩,他是為人們而寫詩。老乞丐之所以可以做到這點,則源于自然之光的照耀。詩中的老乞丐行走在自然中,單純地存在著,并隨著詩的推進漸漸從一位有血肉之軀的社會邊緣人,獲得了與自然的同一性,成為自然的征象。詩的結尾,在謙卑的愉悅中,華茲華斯讓這位老乞丐“如他在大自然的注視下活著,/就讓他在大自然的注視下死去!
大自然無疑是華茲華斯詩歌的核心、心靈最重要的給養(yǎng),是他才華的泉源、無限歌頌的對象,也是他兒時的玩伴和少年的導師,甚至在他對自然描述得最好的時候,你幾乎可以從中看到上帝的隱約身影。當然,對華茲華斯來說,腳踏塵世就已足夠,世間的愉悅已讓他滿足。
詩人向我們坦言,童年之后,“大自然成為了我的一切”。他生于鄉(xiāng)下,長于鄉(xiāng)下,換句話說,他生長于自然中,并持續(xù)生長。童年的林中探險在他敏感的心中留下不可估量的影響。就讀劍橋時,他徒步歐洲,追尋阿爾卑斯山的雄偉。他踏上過歐洲的無數(shù)道路,最終成為了道路(自然)本身,并希望引領他人接近自然。
謹慎地說,華茲華斯描寫自然的詩在后來者那里鮮有匹敵。他在自然中看到自然,更看到人的心靈與內(nèi)在生命,他歌頌自然之美,即在歌頌人類具有崇高可能性的純凈心靈。大自然訓誡他,也治愈他,讓他重新尋回兒童式的愉悅的能力:
(自然)使我回憶起已經(jīng)忘卻的愉快,它們對
一個良善的人最寶貴的歲月
有過絕非細微、瑣碎的影響,
一些早已忘記的無名小事,
但飽含著善意和愛。不僅如此,
我還靠它們得到另一種能力,
更高的能力,一種幸福的心情,
忽然間人世的神秘感,
整個無法理解的世界的
沉重感疲憊感的壓力
減輕了;
……
我知道大自然從來不曾背棄
任何愛她的心,她有特殊的力量
能夠把我們一生的歲月
從歡樂引向歡樂
(出自《丁登寺》)
即便我們從最功利實用的角度去靠近華茲華斯,他也向我們展示了這樣一種能力,即一個人在自然中所獲得的竟可以如此令人愉快和豐盈,而我們要做的,是嘗試循著詩人的足跡,爬上高山,跨過溪流,停留在一片樹林或田野中,聽一只鳥兒的叫聲,并將自己常日閉塞的心靈完全裸露,這時,萬物在眼前自由來去,而你的腳步首先散亂自在起來,接著是腿、胳膊、腦袋,及至整個身心,松弛飄蕩如一片初冬落下的葉子。這樣,也許我們也能在片刻中恢復那個原初充滿人性與生活熱情的自己。這對困于疲憊和焦慮的我們總不會沒有裨益。
對法國大革命的理想做出熱烈回應
新京報:英國的浪漫主義詩歌是在什么樣的背景下產(chǎn)生的?
斯蒂芬·吉爾:這是那些沒有正確答案的問題之一。作用于第二代詩人(拜倫、雪萊、濟慈)身上的力量與影響華茲華斯和柯爾律治的力量有所不同,但是當然——這一點很重要——作為第一代詩人,華茲華斯和柯爾律治是影響第二代詩人的極為重要的因素。
顯然,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由英國和整個歐洲十八世紀文化中的多種元素塑造而成。事實上,當我們審視英國浪漫主義詩歌的特點時,我們發(fā)現(xiàn)它異常豐富又有明顯的混亂。于是:為普通人寫詩/重新發(fā)現(xiàn)史詩和長篇敘事詩、理性的啟蒙評價、懷疑主義、對未來的希望/對中世紀的再發(fā)現(xiàn)、古物主義(Antiquarianism)、過去、激進政治/對浪漫的熱愛、普遍主義/民族主義,所有這些或多或少都存在于持續(xù)不斷的歐洲戰(zhàn)爭這一大背景下。
新京報:華茲華斯對拜倫、雪萊、濟慈這些第二代浪漫主義詩人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
斯蒂芬·吉爾:拜倫和雪萊對華茲華斯詩歌的興趣只持續(xù)了短暫的時間,后來他們把華茲華斯視為諷刺的對象。對濟慈來說,則明顯不同。我認為,濟慈對一位真正詩人的生活之發(fā)展的感覺——就像在《睡眠與詩歌》和他的信中所概述的那樣——是由華茲華斯的《丁登寺》塑造的,濟慈的信中經(jīng)常提及這首詩。他極為欽佩華茲華斯的《漫游》。
新京報:大致說來,法國大革命對整個浪漫派,尤其是華茲華斯的寫作產(chǎn)生了哪些影響?
斯蒂芬·吉爾:法國大革命始于1789年。1793年,英法之間爆發(fā)戰(zhàn)爭,一直持續(xù)到1815年。從長遠來看,戰(zhàn)后對歐洲問題的處理所引起的麻煩,與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后凡爾賽協(xié)議引起的麻煩一樣多。首先要說的是,英國被法國局勢主導了長達30年之久,甚至更長。即使到了19世紀中葉,對另一場法國災難的擔憂仍無處不在。
華茲華斯和柯爾律治對法國大革命的理想做出了熱烈回應。(但是)當法國人成為歐洲的侵略者時,兩位詩人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變化,他們的詩歌也相應地改變。面對拿破侖的入侵威脅,華茲華斯表達了自己對英國的愛國主義意識,盡管他依然深刻批判這個國家的政治體制!缎蚯吩诤艽蟪潭壬嫌涗浟巳A茲華斯對自己政治觀點之發(fā)展的追溯。
柯爾律治敦促華茲華斯充分發(fā)揮詩人天賦
新京報:柯爾律治和華茲華斯都是英國詩歌史上的著名詩人,他們之間的友誼、彼此的鼓勵(盡管后期破裂)對二者來說是彌足珍貴的?聽柭芍螌θA茲華斯對自己“詩人”身份的認識這一點上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斯蒂芬·吉爾:兩位詩人相遇時,對英國詩歌傳統(tǒng)有著相似的興趣,兩人都寫了類似的冥想詩:(比如)柯爾律治的《風瑟》和《這椴樹涼亭》;華茲華斯的《寫在紫杉樹下的座位上》?聽柭芍螝J佩華茲華斯的戲劇詩《邊界人》和長詩《廢毀的茅舍》。我相信,在兩人友誼的早期柯爾律治就確信華茲華斯是位卓越的詩人,是柯爾律治,敦促他的朋友充分利用他作為詩人的天賦來改善人類。
新京報:兩人之間的友誼對華茲華斯的寫作生涯產(chǎn)生了哪些影響?具體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
斯蒂芬·吉爾:柯爾律治敦促華茲華斯視自己為哲學詩人,兩人一起構思了一部名為《隱士》的哲學著作。這部作品唯一完成并出版的是《漫游》(1814)。這是一部重要的作品。約翰·濟慈認為它是“那個時代值得欣喜的三件事情之一”。盡管這并非柯爾律治所希望的那種(哲學)詩,但它的存在肯定歸功于柯爾律治的敦促和鼓勵。
新京報:我們應如何看待華茲華斯對柯爾律治《古舟子詠》的否定性評價,以及不愿讓柯爾律治真正參與到第二版《抒情歌謠集》中的做法?這體現(xiàn)了兩位詩人對詩歌有著怎樣不同的認識?
斯蒂芬·吉爾:華茲華斯的這一行為是不友善的,但我相信這是可以理解的。那時他為錢極度焦慮,知道《抒情歌謠集》的再版必須成功。但是柯爾律治沒有產(chǎn)出他們兩人都希望的東西,結果就是1800年的第二版《抒情歌謠集》名副其實地成為華茲華斯的作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隨后的1800至1804年,華茲華斯和多蘿西(華茲華斯的妹妹),最后還有瑪麗·華茲華斯都在照顧柯爾律治,同情他的煩憂,柯爾律治也歡迎他們給予的這份愛。換句話說,盡管華茲華斯在第二版《抒情歌謠集》的事情上表現(xiàn)得不友善,但在當時并未影響兩人的友誼。當華茲華斯于1805年完成《序曲》時,這首詩(直到最后一行)被描述為獻給柯爾律治的愛。
彌爾頓的影響最重要
新京報:除了你在傳記中特別強調的彌爾頓外,華茲華斯的寫作還受到哪些詩人的影響?具體表現(xiàn)在哪些方面?
斯蒂芬·吉爾:華茲華斯從未忘記過那些對他很重要的詩歌。他廣泛地閱讀,包括拉丁詩。他聲稱自己可以記住亞歷山大·蒲柏的幾百行詩。當然,他敬重埃德蒙·斯賓塞(注:英國文藝復興時期著名詩人)和莎士比亞。他欽佩喬叟,與羅伯特·彭斯(注:英國浪漫主義早期代表性詩人)有親緣關系。我可以列出更多華茲華斯稱贊的詩人。威廉·柯珀一度與華茲華斯相近,華茲華斯和柯爾律治對他的素體詩《任務》都給予了很高的評價。但在這一切之上,彌爾頓是最重要的。他的宏偉主題是上帝與人之間的關系,華茲華斯試圖在類似主題的詩歌中有所成就。華茲華斯的詩處理宏大的主題,正如彌爾頓所做的那樣。
新京報:浪漫主義詩歌幾乎都看重想象力在詩歌中的作用,語言上拒絕所謂“詩意詞藻”而傾向于樸素、清新的日常用語,具有強烈的熱情。除此之外,華茲華斯的詩歌有哪些獨有的特點?
斯蒂芬·吉爾:華茲華斯的詩歌表現(xiàn)出高超的技巧。措辭的簡潔性與宏偉主題相匹配;詩節(jié)和素體詩的語法異常靈活;在部分詩歌中使用談話的語調,但在另一些詩歌中語調則是雄辯的。華茲華斯的素體詩,尤其是《序曲》,完全是他自己的創(chuàng)造,不像莎士比亞的詩,也不像彌爾頓的詩,但同樣強大有力。然而最重要的是,正如他在《抒情歌謠集》的序言中所強調的,在他的詩中,“是情感給予動作和情節(jié)以重要性,而不是動作和情節(jié)給予情感以重要性”。同樣是在這篇序言中,華茲華斯宣稱他尊重“我們本性中偉大而樸素的情感”。這就是為什么至今華茲華斯的詩依然在向我們訴說著什么。他飽含深情地處理的正是我們?nèi)祟,以及我們生活的這個世界。
自然是上帝的語言
新京報:從童年開始,華茲華斯便癡迷于長時間的散步、在大自然中的探險,其詩歌也無數(shù)次表達了詩人試圖從大自然中獲取“真理”的渴望。華茲華斯有著怎樣的自然觀?“大自然”給予了華茲華斯哪些影響?或說,華茲華斯與大自然之間是怎樣的關系?
斯蒂芬·吉爾:回答這個問題至少有三種方式。首先:在《丁登寺》中,華茲華斯表示他在大自然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精神領域,“一種崇高感/源自某種彌漫深遠的事物”。對于華茲華斯和柯爾律治來說,自然是上帝的語言。其次,華茲華斯視獨處為冥想和創(chuàng)造力的基礎,顯然,他發(fā)現(xiàn)在山峰和樹林中的這種獨處最珍貴。第三,華茲華斯熱烈地回應了大自然的美,并希望幫助其他人,與他人分享他認為是健康和生命之源的東西。他的《湖區(qū)指南》顯示了他對自然界細節(jié)的敏銳洞察力,以及他描寫這些細節(jié)的高超技巧。在這場新冠病毒大流行的危機中,建議我們都應該走進大自然,呼吸新鮮空氣,在其中漫步。華茲華斯在兩個世紀前就知道這一切。
新京報:華茲華斯寫了許多自傳性詩歌,包括其代表作《序曲:或一位詩人心靈的成長》。不過你在傳記中也提到,華茲華斯對過往生活的書寫和其真實生活經(jīng)歷存在出入。是不是可以說,華茲華斯的寫作是對其過往人生的一種重塑?你如何看待詩歌和真實人生經(jīng)歷之間的這種不同?
斯蒂芬·吉爾:我認為比“重塑”更好的詞是“解釋”。華茲華斯不斷地回望自己的人生,“回顧”它,以理解它,并通過在詩歌中這樣做來幫助人們理解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他渴望在其生活中找到某種連續(xù)性而非斷裂,他同樣渴望在其中看到發(fā)展與成長。
在他所有的回望中,出現(xiàn)兩種模式。一是他堅信他已從《丁登寺》中所說的那種兒童時代的童真快樂狀態(tài)成長為對成人人類體驗(包括快樂與痛苦)具有明確認知的狀態(tài),但那些兒童時代的快樂經(jīng)歷是他存在的基礎,也是他作為一個有用的詩人的基礎。二是這樣一種信念,當他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么時,他也可以看到補償性利益。那些偉大的自傳性詩歌都在表達這樣一點:從損失中,我可以相信會有豐富的回報(《丁登寺》)。美妙的頌歌《曾幾何時》和《皮爾城堡挽歌體詩節(jié)》也表達了相似的看法。
《序曲》講述的正是華茲華斯的智力和情感生活,他相信自己所有的掙扎、損失和錯誤都因愉悅和愛而轉化為積極的東西,當他回顧自己年輕時的生活時,他可以看到自己“被召喚”成為一個詩人,成為詩人是他的責任。
新京報:有些讀者或許對浪漫主義詩歌存在一定的誤解,認為浪漫主義詩人只關注“自我”,歌頌“自然”,熱心革命,事實上,華茲華斯密切關注社會現(xiàn)實。在你看來,他的詩歌是如何應對社會現(xiàn)實的?
斯蒂芬·吉爾:在《格拉斯米爾教堂》有關對他的回憶中,華茲華斯被描述為一個始終關心窮人和卑微者的詩人。他的確是。他早期的詩歌《索爾茲伯里平原》中充滿了最脆弱的人——流浪漢,老兵,寡婦和孩子——對這些人的關注貫穿華茲華斯的整個寫作生涯。他最后一些詩中的一首寫的是一個老人的悲傷寂寞。在他的一本被稱為《未訪耶羅》的詩集的跋中,華茲華斯抗議了旨在“處理”失業(yè)者和窮人問題的新法律。
新京報:當我們談及華茲華斯,也許不得不提及他的妹妹多蘿茜。多蘿茜成年后幾乎一直與華茲華斯相伴在一起,一起生活、遠游、寫作。多蘿茜的陪伴對華茲華斯心靈的成長和生活的安定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斯蒂芬·吉爾:兄妹之間的紐帶對他們兩人都具有不可估量的重要性。他們在一生中最易受影響的時期分離了多年,因此當他們在1794年重聚時,他們決定讓這一重聚持續(xù)一生。事實也的確如此。多蘿茜為她的哥哥奉獻了堅定不移的愛與忠誠,在他的婚姻中支持他,還持續(xù)支持他的寫作,即使在華茲華斯作為詩人的聲譽很低時。在《序曲》中向她致敬表明,華茲華斯相信如果沒有多蘿茜,他就不會成為他所成為的那個詩人。
新京報:華茲華斯的寫作有一個特點,即一生都在不斷修改詩稿,這樣做的詩人并不多見。你認為,華茲華斯這樣做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
斯蒂芬·吉爾:這樣的情況也并不少見。比如W.H.奧登,對他的詩進行了如此多的修改,以至于它們被分冊出版——最初版和修改版。丁尼生和W.B.葉芝修改了他們所有的詩。如果你仔細看,你會發(fā)現(xiàn)謝默斯·希尼也修改。
但我必須同意,華茲華斯的修改是他詩歌實踐的核心。他對詩歌中的技術細節(jié)非常挑剔——聲音、韻律、節(jié)奏、措辭——但我想他的修改比關注這些細節(jié)走得更深遠。在我看來,華茲華斯從未想過將一首詩視為“已完成的”,因為這將意味著其生長能力的完結。他有這樣一種感受,認為詩是一個有機整體,他的所有寫作也是一個有機進化的整體。我的《華茲華斯的重訪》專門討論了這個問題。
采寫/張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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